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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声音乐一个普通人的命运

来源:腹部绞痛原因 时间:2021-5-4

本文作者洪声

六年多前一个冬日的下午,和武汉的小姨通电话时得知,小舅近写了一篇忆旧之文。闻此,我立刻告诉小姨,我很想尽快读到。知我心切,就在当天的晩上,小姨即用电邮转来。打开一看,我有些惊讶,是一篇几十页的长文——《远去的足音》。

小舅是我母亲的四弟,也是我母亲最小的弟弟,我对他印象很深。在我少小时的七十年代,他们一家人从新疆石河子来到长沙,在我们家住过一个多月。以前曾听母亲说起过小舅的一些事情,但未知其详。应该说,直到读到这篇长文,直到详尽地读到这篇追忆往事的文字,我才对小舅的身世和遭际,有了深切的了解。

还应该说,这次读到小舅这篇长文,于我而言,有重温往昔之感。小时候,我曾多次读到小舅从新疆寄我母亲的家书,他飘逸的笔迹至今未忘。那些家书,写的多为家常之事,但透过其中的点滴,却能感受到那个年代的贫困、艰难以及相濡以沫的人情。特别是小舅信中的文字之美,曾如一束火光,照亮我年少的心灵。

令我意外的是,小舅这篇长文,竟有过半的篇幅,是一首首长短不一的诗。我以前从未读到过他写的诗。他说他之所以写诗,纯然出于少年时代对诗歌的热爱。他说他虽没有诗才,也写不了时下诗人们所写的那些诗,但只要能“叙述真实,感情真挚”,只要能写出“触及心中最柔软处的真话”,于他而言,就足够了。

写此文时,小舅已六十五岁。回首前尘,他竟有宿命感。他想起年轻时在归元寺门前遇过的一位盲人,他至今也不愿泄露,当年那位盲人曾传给他怎样的“天机”。他只是觉得,一生皆命。言及此,他不无悲凉地想到两个不等式——“我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远远大于想做的;我想做而未能做的,远远大于已做的。”

“人生本没有任何意义,全仰赖于你最初的设定。”——这是小舅在文中曾提及的一个“智者”之言。但尖锐的质疑却接踵而至——“谁被赋予最初设定的权利?又是谁折腾了我们的一生?”一想到这,岁暮的他,不禁喟然长叹——“命运为卑微的众生安排的,是一条条隨时可能倾覆的独木桥,别无选择就是唯一的选择……”

小舅原为华师一附中65届高三2班学生,出身书香。幼承庭训,从小便用功读书,以其聪颖和勤勉,文理各科成绩均名列前茅,数学竞赛屡获前三名。而就是这样一个当时完全有实力问鼎大学名校的高中“尖子生”,年,却因他的家庭出身,在高考落榜。从此开始,那个武汉的夏天,成了他“永远的痛”。

那个年代,所有参加高考的考生,考前都必须在个人的履历表填上“家庭出身”一栏。因外公民国时期在湖北四任县长的经历,小舅被划入了“政治贱民”的另册,也因此而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权利。这对一个满怀憧憬的少年学子,是何等的残酷。时光逝去近五十年,那个遥远的夏天,在小舅的一首诗中,仍成为椎心的记忆。

那年夏天好长

不耐闷热的鸣叫声

从早到晚

好像知了已然受伤

那年夏天好长

通往校园的马路上

洒水车向四周

喷洒出辛酸的泪水

一位少年的血和泪

向心的深处汩汩流淌

那年夏天好长

头顶的法国梧桐

心形的树叶在自由生长

而少年的心中

最初的翻江倒海早已过去

他的心已被掏空

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那年夏天好长

求学报国的路上

橫着一堵冰冷僵硬的高墻

少年无法逾越

他已没有希望

那年夏天好长

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

无助的少年

在心爱的校园里

作最后的流浪

那年夏天好长

高贵的露水

无意间将卑微的野草

吻出轻伤

一位心仪的女孩

白衣白裙

像一朵骄傲的白云

俏丽的马尾辫

在空中划出优雅的曲线

不经意地

有节奏地左右摇摆

敲打得少年的心猛然抽紧

喊疼!喊痛!

呼喊上苍!

大学之梦已破,自知前程无望的小舅,被“边疆处处赛江南”的歌声诱惑,遂报名去新疆建设兵团当军垦战士。临行前的一夜,外公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的眼神,最终爆发为老泪纵横……”当他提着自钉的旧木箱,与一群穿着崭新军装的同伴踏上西去的列车,他怎么也无法想到,一场更可怕的灾难,在等待着他。

这是小舅第一次如此漫长的远行。不用说沿途美不胜收的自然风光了,他还第一次目睹到“一九六五年的共和国”的另一种风景——“列车停靠在任何一个小车站,都会吸引来一群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的孩子。菜色的面颊,畏葸而饱含期待的眼神……”他心里不禁惊愕地想——“为什么人民还沦入如此形销骨立的贫穷?”

入疆抵石河子垦区后,小舅又因家庭出身原因,被分配至当时条件最为艰苦的二分场从事拓荒。每天将近12个小时的超负荷劳动,晩上还要参加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疲惫至极。而且,“无处不在的成份歧视,更是让人沉默苦闷”。一年之后,他又被调至莫索湾农机厂当锻工,天天在空气锤旁打铁,一干就是十二年。

当了名符其实的工人,按当时的政治分类,小舅总算跻入了“领导阶级”。但他很快发现,他其实不能“领导”任何人,甚至他自己。而且,他还发现,即使在那个高喊“斗私”的年代,他和所有的工友一样,也有诸多的私心,並且拒绝”高尚”,也会在“加热工件的间隙,趁热打铁,为自己打一把火钳、菜刀……”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小舅还真实地描绘了那个年代无法灭掉的“私欲”——“我学会了生存所必须的十八般武艺,比如挖一方深坑,搭一个菜窖;打一堆土块,盖一栋厨房;建一座禽舍,养鸡兔于五平米’豪宅’;围一圈蓠芭,种蔬菜于半亩瘠埌;我甚至胆大包天,偷伐林木,自己动手,打出一套像样的桌柜和木箱……”

年,政治风暴骤起,即使是遥远的莫索湾也无能幸免。小舅很快感到了突变——“现实生活中充满了谎言、争斗、暴力、歧视、眼泪、甚至鲜血……”尤其对他这样一个有“出身问题”的人,周围的环境,正变得日益险恶。

那是一个“挑起群众斗群众”的年代。21岁的小舅,因为还残存着年轻人的一点点“血气方刚”和“正义冲动”,居然不顾自己被打入另册的“狗崽子”身份,参加了一派屡处弱势的“群众组织”。岂料,就因他这一点点“正义”和“血气”,另一派有着强大政治背景的“群众组织”,对他突然实施了“群众专政”。

二十多人强按着小舅的头和手,逼他擦去他写下的“反革命标语”。因为他拒绝就范,一个虎背熊腰、受过拳击训练的暴徒,按照事先的策划,趁他不备,很专业地一拳打在他心窝之下的腹部,他顿时呼吸困难,痛得在地上四处打滾;另一个穷凶极恶的“革命者”,此时乘虚而入,用脚去踢他痛得几近痉挛的身体……

而当小舅丧失反抗力之后,“一群暴徒犹如非洲草原上的野狗闻到血腥一样”,一拥而上,将他从地上拖起,按着他的头和手,再次实施“革命专政”,直至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待他踉跄着走进寝室,另一位遭受同样摧残的老乡刘寿征已先回一步,“两人对视,均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人鬼莫辨,不禁抱头痛哭!”

有一次吃午饭时,在食堂后的空地上,一伙“革命派”按照事先的策划,突然将拿着饭碗的一群“持不同政见者”团团围住,展开暴力攻击。本以为侥幸躲过“包围圈”的小舅没有想到,一名暴徒悄悄从他身后绕过来,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抡着大木棒猛敲在他的右腿骨上。他小腿部一阵剧疼,半瘫着蹲了下来……

22岁时,因“五一六现行反革命分子”这一虚构的罪名,小舅再遭无妄之灾。他被“革命派”投进私设的公堂,那些“革命的狱卒们”,变着花样,对他实施肉体上的折磨。

他拒不认罪,他们便用一根留有茬头的状似狼牙棒的杨树枝,“足有擀面杖那么粗”,在他“仅留内裤的血肉之躯上反复较劲”,顿时,他全身布满了深深的血红色的鞭痕……”

他仍不认罪,他们便用一个用角铁焊成的方凳倒置于地,他被脱去长裤,双腿被架起跪到四个凳脚上,顿时,角铁茬口嵌进皮肉里,顶在腿骨上,钻心般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耳边却响着野兽般的嚎叫,冷不防就会一耳光抽过来”,他嘴角流血,连人带凳子一起摔在地上,此时,“革命”的狱卒们竟用脚去踢他……

羞辱、折磨、暴力,此时都全在“革命”的名义下进行。小舅永远也无法忘记,当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驱从牢房里走出时,“夜已深沉,从牢房射出的惨淡灯光照射到厂部门前的葡萄架上,一串串葡萄悬坠在空中,仿佛是一串串硕大的悲愤、忧伤的泪珠……”在那首题为《葡萄泪》的诗中,小舅写出了他那时的心情。

黑夜吞噬周围的一切

天地好黑啊

紫黑的葡萄泪!

树影恣肆凶恶的嘴脸

鬼魅横行啊,

惊恐的葡萄泪!

灯光刺痛遍体的鳞伤

心儿更痛啊

瑟瑟的葡萄泪!

道路横亘塌陷的深坑

无路可走啊

绝望的葡萄泪!

冷风吹僵思绪的自由

活得像截木头啊

冰凉的葡萄泪!

跌水咆哮震破脆弱的耳膜

干脆眼也瞎了吧

泣血的葡萄泪!

老天开眼可怜可怜苍生吧

日子实在沒法过啊

纷纷坠落的葡萄泪!

那是怎样的一个年代呵!就因为那场冠之以“文化”、“革命”等高尚名义的政治灾难,中国大地无以数计的生命,如小舅一样,成为了暴力斗争的牺牲品。小舅还侥幸活下来了,更残酷的是,还有多少如他一样年轻、单纯、旺盛的生命,都在“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中,如蝼蚁一般,卑微地、悄无声息地死去……

年,外公病危,小舅接武汉家人电报后,即向车间请假回汉。结果,一位身为转业军人的指导员很快以“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女运动中间必须遵循回避政策”为由予以拒绝。就这样,小舅想尽最后一点孝道的机会被剥夺了。两个月后,家人来电告外公病逝,小舅最终未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年,小舅成家,第二年,大儿子出世。这孩子可谓生不逢时,正好碰上饥馑的年月。兵团提出“宁要社会主义的革命化,不要资本主义的机械化”,农场遂闲置着康拜因等大型农业机械不用,却要农工们拿着镰刀去地里收割。由于收割不及时,麦子都烂在田地里。这场人为的歉收,致使当地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接连几个月,除了低于定量的粗粮外,油和细粮均无供应,至于肉、蛋、奶等,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年春节前夕,厂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表面已经发绿的死马肉,每人还只供应了克。全厂人吃了后,不少人拉肚子,甚至有人中毒住院。在此严峻状况的逼迫下,小舅决定铤而走险,开展“生产自救”。

小舅开始“损公肥私”——他带着从石河子总场调入莫索湾修理厂时留下的一把“金牛”牌铁锹,骑着自行车往返近50公里,就为了从老乡所在公社的社员手中换回一公斤胡麻油。每次做饭时,都是打上一锅菜汤,然后再滴几滴油,清汤寡水,光可照人,不折不扣的“神仙汤”。而这瓶小小的胡麻油,足足吃了三个月!

他又将偷猎的目标对准了团三分场的一块苜蓿地。天快黑,正当他和另一位师傅麻利地将偷割下的苜蓿装满各自的尿素袋时,从条田的另一头传来了喝斥声,只见两位守田人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向他们追来。他俩迅速扛起苜蓿袋就向条田这一头的沙包夺路而逃。眼看越追越近,他俩只好甩掉袋子,没命地狂奔……

但他俩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当跑到最近的一个沙包时,骑马者终于追上。他俩再也跑不动一步,倒在了沙包上,气喘吁吁,面如死灰。其实当时兵团的饥荒,谁不心知肚明?这些“损公肥私”的事实在太多了,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两位守田人见他们已放弃了“偷割”到手的苜蓿,也就警告了几句,便放行了……

“生产自救”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令小舅终身难忘。

一天夜班后,小舅和几位工友一起去“光顾”两公医院后面的一块苜蓿地。当他往袋子里装进了大半袋苜蓿时,地的另一头又响起了喝斥声,同时,几道刺目的手电筒光向他们这边扫射过来。不容多想,大家迅速背起袋子一哄而散。也就在此时,背着一袋子苜蓿的小舅,朝着回厂的方向狂奔而去……

为逃避可能再次降临的“追捕”,小舅在全速冲刺。夜色漆黑,小舅跑呀,跑呀,不知跑了多久,却总也见不到回厂的那条熟悉的小路。因为紧张慌乱,他途中甚至踏进了刚浇完水的一块条田,双腿顿时深陷泥水之中,弄得一脚的烂泥,狼狈不堪。但即便如此,他也怎么捨不得扔掉到手的“战利品”,继续负重前行。

月色凄清,小舅的影子如幽魂在荒野中慢慢移动。当走近一片阴森森的坟地时,冷风嗖嗖,令他汗毛倒竖。突然,一只和小猪差不多大小、毛刺张扬的傢伙,在月光下向他缓缓爬来。陡然一见,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在荒漠上觅食的刺猬!

翻过了一座又一座沙包,奇怪,小舅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当再爬上一座特别高的沙包时,他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他把装着苜蓿的尿素袋往沙地上一甩,便在沙包顶上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小舅才猛然惊觉,他今夜遇到了俗称的“鬼打墙”。他以前听老军垦曾说过,在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上屯垦戍边的初期,不止一次地出现过这样的怪事——有人进沙漠深处拉梭梭柴,结果因为迷路,或渴死在沙包里,或成为野狼的腹中之物。等到人们发现时,迷路者已成一堆白骨!

一想到这,小舅不寒而慄。年轻的他,成家还只一年多,儿子刚出生不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她们而去,于心何甘?强烈的求生欲令他冷静下来。他想,他一直在往“回家之路”走,却越走离家越远;如果此时“迷途知返”,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还会找到一条生路。当他想明白这点后,便立即背起袋子返身走去。

他在荒漠上踽踽独行,月光照着他孤单的影子,他不敢肯定他能不能活着回去。我相信那只是中国七十年代一个极普通的夜晚——高音喇叭照例在播放着“最高指示”,孔夫子和资本主义继续被批判,“革命阶级”与“反动阶级”你死我活的斗争仍在继续……不知为什么,读到这里,耳边忽然会涌出忧伤的旋律……

不知翻过了多少座沙包,寻觅归途的小舅,突然在两座沙包之间的谷地,发现两条清晣的大车辙印,他顿时感到一阵绝处逢生的狂喜。终于,沿着这两条车辙印,他找到了林带,找到了人烟,找到了老乡。最终,他扛着苜蓿回到了厂区。他如释重负,甚至窃喜:家里那群骨瘦如柴的鸡呵,你们又可以饱餐一个星期了!

年夏天,在三十多位武汉知青朋友的张罗下,小舅和舅妈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知青们都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弄来许多“来路不正”的土特产——葵花子、花生、瓜果、蔬菜,甚至还有当时极为希罕的糖果、猪肉和鸡……知青自有知青的逻辑——“国家”就是知青的“家”,缺点什么,就从“家”里拿点过来……

男知青搬来几张破桌子,在一座破窑洞旁的空地上摆齐,上面再遮上几块旧床单,一张婚宴的大餐桌就布置好了。趁男知青神侃的功夫,一帮女知青七手八脚,已将一桌堪称丰盛的菜肴端上了桌。三十多位知青围桌而坐,举杯为小舅和舅妈祝福。很快,一根藤上的“苦瓜”们,传杯把盏,笑语喧哗,迎来一阵狂欢……

酒酣耳热之际,一位男知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要是再有一碗蔡林记的热干面就好了!”一句话,一下子勾起了在场所有知青的遐想——“哎,酥饺也不错!”、“哪有炸面窝好吃唦!”、“随你们么样说,都冇得四季美的汤包、小桃园的煨汤好吃!”大家七嘴八舌,眉飞色舞,陷入了对故乡美食的精神会餐之中……

餐毕,有几分醉意的知青又开始了“演唱会”。一位知青站起来,唱起了在知青中悄悄流传的“地下歌曲”《望江城》——“啊……我站在长江大桥上望一望,满眼是我看不厌的万家灯火,满眼是我熟悉的一扇扇门窗……”自编的思乡曲在慢慢流淌着,一群武汉知青已沦陷于乡愁和梦幻之中,难以自拔,泪流满面……

不用说,包括小舅和他的知青老乡在内,那是一个令中国人普遍深感艰难、挣扎、无望的年代。虽然他们从小就被告知无数幸福的梦想,被告知“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在受苦受难”,但他们渐渐疑惑地发现,即使是最低限度的温饱,他们也不能得到保障。卑微的他们,如同一群失水的鱼,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年夏,小舅请探亲假,带一家人从石河子来到长沙,住我们家,我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时我们家也很艰窘,但比起他们来,情况还是稍好。看得出来,长期缺少油水的他们,急需“恶补”。我们家倾其所有,想尽一切办法去发掘“美食”。他们胃口极好,在我记忆中,一个多月,没有哪一餐,桌上不是一扫而光。

小舅在我们家的一个多月,我领略到他的魅力。我没有想到,他能做一手漂亮的木工活。锯子、刨子、锤子,在他手上挥洒自如。短短十几天,他就给我们家打出了书架和衣柜,并刷上了闪亮的油漆。那年头有这样一门手艺,何愁生计。那书架我喜欢极了,它后来伴我度过了高考,我第一批藏书,就从它那里开始……

我后来才发现,小舅不仅手巧,还有一副动听的歌喉。他干木工活时,有时会在敲敲打打的间隙,忽然唱起歌来——“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低沉的歌声刚起,你便感到他嗓音的浑厚和磁性。那时,我透过房门静静地看着在走廊上汗流浃背的他,随着歌声起伏,会蓦然觉得感动。我那时何能想到,他内心有多少忧伤……

小舅此行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在返疆之前,尽可能采购更多的食物。因为物资的极度匮乏,他们那一点可怜的收入,竟成了一笔“存款”。我们家四处求人弄来了一些肉食指标,经常天还未亮就赶到肉店排队买肉,买回后再将其腌制、风干。于是家门口出现了一道罕有的风景,一道道铁丝,挂满了“风吹肉”……

临到返疆的前一天凌晨,我和小舅一家又摸黑赶到了袁家岭的肉店,准备最后一次采购。店门刚一打开,抢购的人一窝蜂,都快挤破了头。小舅不愧是多年的铁匠,仗着身强力壮,很快就突围到人群的前列,攻克了目标。那是我第一次和小舅并肩作战,我再次领略到他的魅力。年少的我,又更增添了一份对他的敬意。

小舅一家要返疆了,我有些不舍。那时我即将要进入高中,刚好处在男孩由蒙昧到觉醒的转折点,应该说,一个多月的共处,他给我的影响是深刻的。他的生存能力,他的豪爽,他浑厚的歌声,以及他强健的体魄,都无形地感染着我。我坚持要随母亲送他们到火车站。当北上的列车渐渐远去,那时真有难言的惆怅……

小舅一家返疆后不久,就来了一封信。那时,父母允许我享有一项特权,凡我收到的家信,我可以第一时间拆开并阅读,故每天的下午,我都会盼着邮差的到来。看到信封上他飘逸的字迹,我隐隐有些激动。打开一看,有好几页。那是一封情深意长的道谢信,我第一次发现,抡了十多年铁锤的他,文笔竟如此之美……

也就在那一年,随着“四人帮”的被逮捕,中国的政局迎来了巨变。直到这时,如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小舅的命运,才迎来了转机。年,他从锻工车间调入修理厂子弟学校任教。年,他从新疆调至湖北监利县第一中学。两年半之后,又从监利调至武汉市第64中学,任物理教师。将近22年,他终于回到了故土。

回到故土湖北,小舅已近40岁。无疑,他最好的年华,都已蹉跎于荒漠戈壁。当年坠落的大学之梦,已成为他永久的隐痛。聊可自慰的是,身为物理教师,他还能为自己的学子尽一份薄力。年高考,他大部分的学生都考入大学,有的甚至考上了北大清华。6年,年届花甲的他退休,告别了近三十年的中学讲台。

母亲常说,小舅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政治原因导致高考落榜,以他的禀赋,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前程。但我在想,命运无常,这假设或难成立。尤其在那个年代,几乎没有哪一个中国人,能够完全左右自己的命运。即使小舅能考上大学,也未必不会遭遇别的劫难。一个时代的命运,就这样牢牢地主宰着,一个普通人的命运。

《D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慢板》(CelloConcertoinDMinor:II.Lento),所属专辑《RomanticOrchestralMusicbyFlemishComposers,Vol.1》,比利时作曲家罗德维克-德-沃赫特(LodewijkdeVocht/-)作曲,比利时大提琴家、作曲家罗埃尔-蒂勒泰恩(RoelDieltiens/年出生)演奏,佛兰德公共广播电台爱乐乐团(VRTPhilharmonicOrchestra/年成立)协奏,比利时长笛演奏家、指挥家希维尔-范登-布洛克(SilveerVandenBroeck/-)指挥。

图一、二、三、四、六、八/小舅

图五/外公(前排中)、小姨(后排左)、三舅(后排中)、小舅(后排右)、表姐(前排左、右)

图七/右起:舅妈、表弟、小舅、舅妈的妹妹

洪声音乐

洪声音乐我的依恋如茧

洪声音乐一声秋叶翩翩叹息

洪声音乐一个人隐在遐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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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声晨曲

洪声音乐弦歌不绝

洪声音乐让我们共舞

洪声音乐让我悄悄风干你的心事

洪声音乐你和我,擦肩而过

洪声音乐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陶醉

洪声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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