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我蜷缩于床榻之上，身下是触目惊心的殷红，腹中绞痛如刀割，意识却顽强地抗拒着沉沦。
“来人，皇后娘娘遭遇不幸！”贴身侍女碧莹的哭喊撕裂了寝宫的宁静，回荡在空旷的南宫中，却迟迟未引来任何回应。
环顾四周，孤寂与绝望如影随形，唯有桌上那半盏凉透的莲子羹，无声地诉说着楚萧然的冷酷决绝。
我未曾料到，深居简出的我，终是难逃他的毒计。
这一切的根源，皆因那自民间跃入宫廷的尚宫妍，她如同暗夜中的幽魅，悄然间改变了一切。
疼痛尚未减退，楚萧然已步入门槛，他的面容冷峻，眼中不再有往日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疏离与冷漠。
他的目光掠过那碗莲子羹，最终定格在我已失去生机的腹部，淡淡问道：“已去了吗？”
我惊愕抬头，不解其意。
“那不该存于世的孩子，是否已经离你而去？”他的话语如寒冰刺骨，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颤抖着点头，心已如死灰。
“如此，甚好。”
他轻描淡写，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人，在这空旷的宫殿中，独自面对失去的痛楚与无尽的悲凉。
楚萧然的神色间隐约透出一丝释然，却让我的内心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与哀伤交织的漩涡。
我未曾料想，即便是关系疏远，他也未曾显露出一丝意图伤我的迹象。
然而，现实如同利刃，毫不留情地割裂了我的幻想。
楚萧然的冷漠，比任何直接的伤害都更令我锥心刺骨。
“为何……”我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难以捕捉，仿佛连问出这句话的勇气都已在瞬间消散。
“朕乃九五之尊，行事何须向你解释？”楚萧然的语气不带丝毫温度，如同冬日寒冰。
我深吸一口气，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涌上心头，我直视着他，声音虽颤却坚定：“陛下，臣妾斗胆一问，臣妾所言，是否曾有一丝入得陛下之耳？”
楚萧然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猛地站起，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愤怒而凝固。
“宋楠汀，你竟敢如此放肆！若非宋将军之功，你焉能至此？竟还妄想干涉朕的决定！”
他怒不可遏，随手一挥，将床边精致的瓷碗摔得粉碎，碎片四溅，如同我们破碎的关系。
他逼近我，手指紧扼我的下颌，力度之大，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与疼痛。
“朕就是要让你明白，你的存在，不过是朕的棋子。你，没有资格质疑朕的任何决定，更没有资格为朕孕育子嗣。朕的心，早已许给了妍儿，她才是唯一能与朕共育龙嗣之人。”
言语间，他的眼神冷酷而决绝，仿佛要将我所有的希望与幻想一并摧毁。
而我，只能在这无尽的绝望中，默默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那三字犹如晨钟暮鼓，震醒了我混沌的思绪，待我恍然抬头，楚萧然的身影已决绝远去，只留下一片寂寥。
忆往昔，身为太子的他，曾温柔地执起我的手，细心地将我散落的发丝捋至耳后，轻声许诺：“汀汀，这宫墙之内，人心似海，唯愿与你共育皇族血脉。”
我体弱多病，他更是呵护备至，不让我受丝毫寒侵。
某夜，他眼含泪光，紧紧拥我入怀，低语：“汀汀，生子之痛，实难忍受，若可替代，我愿身受其苦。”
彼时，世人皆道太子与太子妃情深意笃，羡煞旁人。
而今方悟，楚萧然确有心与一人共续血脉，然那佳人非我。
他近来对茹贵妃宠爱有加，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皆赠予她。
数月来，他疏于朝政，日夜沉溺于萧斓殿的丝竹管弦之中，荒废了江山社稷。
身为皇后，我肩负着朝野期望，数日前，于萧斓殿外长跪不起，祈求上苍：“臣妾愿以身祈福，愿皇上龙体康健，更望皇上能重振朝纲，福泽苍生。”
殿内歌舞升平，灯火阑珊，却对我的呼唤置若罔闻。
直至东方破晓，楚萧然才略显狼狈地自殿内步出，面对我疲惫不堪的身影，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不耐：“宋楠汀，你素来通情达理，今日怎变得如此固执，毫无体谅之心？
妍儿与你不同，她孤苦无依，唯余朕为依靠，朕是她的全部，岂能负她。”
我轻轻仰起面庞，恰好捕捉到楚萧然眸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怒意，三分炽热，七分复杂。
“陛下所言，臣妾心中自是明了。
然则，国家之基，在于君明臣贤，不可片刻无主。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让微臣忧心。”
言罢，我再次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大礼。
“你此言，莫非是在指责朕只图自身安逸，不顾黎民苍生？”楚萧然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质问我道。
我闻言，连忙低垂眼帘，谦卑道：“臣妾惶恐，断无此意。”
“哼。”
他冷哼一声，随即从我身旁掠过，衣袖一挥，带着满腔的不悦离去。
那一夜，楚萧然竟破天荒地踏入凤仪宫，与我共寝于一榻之间。
他紧紧拥我入怀，那份久违的温暖与安心，让我沉醉不已。
不久之后，经太医确诊，我腹中竟悄然孕育了与楚萧然的骨肉。
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如同春日暖阳，照亮了我被囚禁于凤仪宫的孤寂生活。
尽管四周除了碧莹，再无他人相伴，我仍感心满意足。
然而，命运弄人，我未曾料到，楚萧然亲手赐予我生命之果，却又在某一刻，残忍地将它扼杀。
这份痛楚，如同利刃穿心，让我几欲追随亡父而去，以求解脱。
忆及我父亲，那位驰骋沙场的骁勇大将军，他的一生都在为家国而战，最终却因叛徒的背叛，与敌共赴黄泉。
他的英勇与牺牲，换来了先皇的认可与恩赐，将我许配给了自幼青梅竹马的太子楚萧然，成就了一段看似美满的姻缘。
那时的我们，两小无猜，情深意长。
能嫁予他，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只是，这份幸福，终究还是未能逃脱命运的捉弄。
凝视着屋顶的斑驳光影，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在东宫那段时光，每一幕都清晰如昨。
待楚萧然的身影远去，碧莹才颤抖着步入室内，膝行至我榻前，声音哽咽：“娘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无论前路如何，碧莹誓死相随。”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刚才对话的洞悉无疑。
我尝试着从榻上起身，却觉周身乏力，每一步都需碧莹坚实的臂膀支撑。
“碧莹。”
我轻声唤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离开这紫禁城的束缚？”
碧莹闻言，忙拭去眼角不经意间滑落的泪珠，坚定地说：“娘娘在何处，碧莹的心便在何处，绝不离弃。”
能在这权力斗争的漩涡中，拥有如此不离不弃的陪伴，我心中满是感激与温暖。
碧莹的目光掠过地上楚萧然怒摔的碎片，眼中满是愤慨：“皇上怎能如此待您，偏爱茹贵妃已是不公，如今又这般伤害您！”
我轻叹一声，打断了她的不平：“碧莹，你可知，我与那尚宫妍，在楚萧然眼中，或许并无二致。”
“娘娘何出此言？”碧莹一脸惊愕。
“楚萧然，不过是个只顾自己欢愉，不顾他人自由与性命的昏庸之君。我，尚宫妍，乃至这宫中的许多人，都是这权力游戏下的牺牲品。”
“就连朝堂之上的重臣，也不过是借我这枚棋子，去试探楚萧然的底线。”
我语气中难掩苦涩。
“至于我的父亲……”我话音一顿，思绪复杂。
碧莹见状，连忙递上一盏清水：“娘娘，请先饮些水，润润嗓子吧。”
轻抿一口清水，我缓缓移至床边，心中暗自思量：“我虽能冷眼旁观楚萧然一步步将这片江山推向深渊，但那份责任与情感却不允许我袖手旁观。”
我的目光转向碧莹，眼眶不禁湿润，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我父之血不可白流，楚萧然或可伤我，却不可辜负这天下苍生。”
“娘娘！”碧莹闻声跪拜，满脸忧虑。
我轻抚她的肩，起身坐回榻上，目光坚定：“碧莹，随我离开吧，这金碧辉煌的牢笼，本就不属于我。”
翌日清晨，碧莹细心为我装扮，一袭皇后正装熠熠生辉。
然而，踏出凤仪宫不久，命运的安排便让我与楚萧然不期而遇，他正携茹贵妃漫步于春色满园之中。
楚萧然见我，身形微滞，眼神闪过一抹复杂。
但转瞬之间，怒意涌上眉梢：“宋楠汀，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别以为这样就能博取朕的同情！”
我视若无睹，语气平静：“臣妾已悟，昔日冒犯皇上实属不该，今自请前往道观修行，以求心灵之净，望皇上恩准。”
“宋楠汀，你以为这样就能轻易逃离朕的掌控？你尽管走，朕绝不会因你而折腰！”楚萧然的话语中满是愤慨与不屑。
茹贵妃欲上前劝阻，我却已迈步向前，未曾回头，一步步坚定地迈向宫门之外。
不久，我乘坐的马车抵达了城郊一处幽静而荒凉的庭院，那里将成为我新的起点，远离纷争，寻觅内心的宁静。
我褪去了身上的华丽装饰，转而与随行人员共同搭建起简易的棚屋，每日于城郊为流离失所的难民施舍温热的白粥。
在这过程中，我深切体会到难民之众，他们之中，多是因土地被侵夺而失去生计的农民家庭。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周大娘，她始终紧紧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那份母爱令人动容。
我见孩子与我颇有缘分，便安排人整理出一间厢房，供周大娘与孩子安身。
周大娘常与我促膝长谈，当我问及她的心愿时，她略显羞涩地低下了头。
“宋姑娘，别笑话我，我这心里头啊，就想着能带着这孩子，去见一见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我正欲细问，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
“里面是何方神圣？”门外传来粗犷而有力的询问。
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急步出门，向外窥探。
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温小将军温驰瑾，他曾是我父亲的弟子，也是我儿时偷偷观剑、暗中准备桂花糕的对象。
然而，自我出嫁后，我们各自天涯，再无交集。
我朝门外之人展颜一笑，温驰瑾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转为惊愕：“汀……汀汀？是你吗？”
我轻轻颔首，他即刻翻身下马，步伐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汀汀，真的是你！你怎会在此？”
我未直接回应他的疑问，只是温柔地邀请他进屋小憩，让这份重逢的喜悦在静默中流淌。
温驰瑾焦急万分，紧追不舍：“汀汀，真相究竟如何？楚萧然那家伙，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我计上心来，佯装无辜地摇头否认：“并非如此，你别错怪他。他贵为天子，亦是我的夫君……哎，我这身子……”
我佯装不适，轻轻弯下腰，发出一声刻意压抑的痛吟。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温驰瑾神色骤变，急欲上前搀扶。
我喘息未定，目光中带着几分柔弱望向他：“无妨，只是刚经历了失去孩子的痛苦，本想外出透气，未曾想能偶遇你。”
温驰瑾见状，眉头紧锁，不容分说地将我搀扶进屋。
周大娘被我的虚弱模样骇到，虽不明所以，却一语中的：“宋姑娘，你定是服用了有害的堕胎药，务必好生调养，不宜外出啊！”
“堕胎药？还有毒？”温驰瑾闻言，脸色煞白，未及我反应，已将我轻轻置于床上。
周大娘见状识趣，抱着孩子悄然退出，顺手掩上了门扉。
温驰瑾满眼痛惜：“汀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给你下的药？楚萧然，是不是他！”
我沉默以对，只悄悄以被角轻拭眼角滑落的泪滴，让他更加心急如焚。
“你别哭，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温驰瑾慌乱中更显无助。
嘴角不经意间上扬，我却仍故作严厉地反驳：“不，你不能如此冲动，皇上并非有意为之。”
此言一出，如同火星点燃了温驰瑾心中的怒火，他猛地一脚，将房门踹得大开，身形几欲破门而出。
我心下一紧，时机尚未成熟！
“呃……”一阵突如其来的腹痛让我忍不住低吟，未曾想，这疼痛竟非虚妄。
幸而，温驰瑾闻我痛呼，立时停下了脚步，转身折回。
我蜷缩于床榻，痛楚如潮水般侵袭，衣衫渐被汗水浸透。
只见温驰瑾焦急万分，匆匆离室寻求援助，经过一番忙碌，我终于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耳边渐渐响起了低语：“将军，禀告皇上的探子已归……他言道……”
“所言何事？”温驰瑾的声音里满是不耐与焦急。
“皇上竟不信皇后娘娘痛晕之事，反疑娘娘为博圣宠而装病……”
紧接着，是瓷碗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温驰瑾怒不可遏的咆哮：“混账！”随后，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墙上的闷响。
我缓缓睁开眼帘，映入眼帘的是温驰瑾紧张的面容。
见我醒来，他立即遣散了身旁的亲信。
他轻抚我的掌心，眼含忧虑：“汀汀，此刻可还觉疼痛？”
我微微摇头作为回应。
温驰瑾依旧难以释怀：“方才的对话，你可都入耳了？”
我目光含泪，凝视着他：“非是伪装，实则是痛彻心扉……”话音未落，一滴晶莹自颊边滑落。
“我明白。”
他紧握我的手，另一手温柔地拂去我脸上的泪痕。
“皇上，他只是不忍见我承受生育之苦。”
我哽咽着诉说。
“你……”温驰瑾欲言又止，神情间满是无措与焦躁。
“阿驰。”
我轻唤他儿时的昵称，声音中带着一丝依赖。
“何事？”他温柔地询问。
“他已有新人，且即将迎来子嗣。”
我声音颤抖，泪光闪烁。
“无妨，一切自有定数……”温驰瑾的话语虽轻，但眼底却逐渐凝聚起深沉的怒意。
我笑中带有一丝冷意，心中明了，温驰瑾不仅心系于我，更手握重兵，足以撼动朝野。
若他决意行那非常之事，楚萧然纵有千般能耐，亦难逃此劫。
碧莹日间忙于慈善，归来时偶遇温驰瑾，不禁惊呼：“温……温公子怎会在此？”
我这才恍然，温驰瑾已陪伴我许久，急忙催促道：“你快些离去，皇上或许正等着你。”
“见他？呵，我倒愿他在阴间与鬼魅为伴！”温驰瑾眉宇间杀气腾腾。
我慌忙环抱住他的臂膀，恳求道：“阿驰，切莫冲动行事。”
我坚决要求亲眼见证楚萧然的终结，那一刻，我必须在场。
第九章
温驰瑾自发地选择了留下，与我并肩。
白日里，我站在施粥的简陋棚前，目睹难民蜂拥而上，争抢着那稀薄的温饱。
温驰瑾静立我侧，成为我此刻的依靠。
难民之众超乎想象，我无奈之下，只得忍痛将宫中带来的珠饰典当。
温驰瑾陪我踏入当铺，不料，命运弄人，楚萧然竟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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