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郑家才,年1月出生于四川省富顺县,年12月入伍,年10月入党。历任理发员、司号员、班长、排长、副连长、连长、副团长、团长、师副参谋长、副师长、军分区副司令员、司令员等职。
服役期间参加过“中印边境对敌斗争”、“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和“拉萨戒严”等重大军事行动。受过各种奖励30余次,其中荣立三等功3次,一等功1次,被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1次。
昨天发表了第四章第三节,今天发表:
第四节勇猛穿插
(编者注:我师参战人员都配备了绑腿布,当年抵达边境时就发到了每个人,进入越南前都打好了绑腿。此照片中一行人都没打绑腿,可能是借用了广西方向作战部队的照片,那边确实没有配备绑腿布。)
年2月24日22时30分,团队在尤金受领了突破沙巴外围防线,控制黄连山新寨北侧垭口,断敌退路,阻敌增援的穿插任务,配合师主力歼敌第A师于沙巴地区。
这次战斗是我军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最后一战,也是整个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西线我军遇到的唯一越军主力部队,是最关键,最具影响力的一次主力对主力,王牌对王牌的决战。各级首长十分重视,总参首长明确指出:“打A师要稳一点,要搞清情况,要讲究战术,搞好协同。”昆明军区前指首长来电激励:“师中印边境的仗打得很好,要发扬。当前的任务很艰巨,你们一定要克服各种困难,歼敌A师”。上级首长的亲切关怀和高度信任,激励了我广大指战员敢打必胜的坚定信心。
受令后,我带领全连撤出已占领阵地,摸黑下山。在山下小河边接到上级通知,为减轻战士负重量,提高部队机动速度,要求各单位再次轻装。除武器弹药、战斗装具、干粮、水壶外,其余一律就地放下不带。25日凌晨,各连连长、指导员到团指挥所参加作战会议,桂全智参谋长通报了敌情和组织部队穿插作战的决心部署建议;团长王庆才下达了作战命令;政委杜会友进行了简短政治动员;师指挥组的王文钦副师长,吕大居副政委提出了要求。我和指导员回连后,立即召开了简短支部会,传达了上级的决心部署,宣布了本连穿插编组,于25日7时25分,我连在上级编成内,由尤金出发开始穿插行动。
我们作战行动地区属黄连山区与红河平行的黄连山脉,其地势由西北向东南逐渐增高。黄连山主峰米,为印支半岛第一峰。尤金海拔仅为米左右,而黄连山垭口海拔却为米,两侧高峰达—米。山的比高一般为-米,个别地方达到0米,坡度多在40—70度,且多悬崖绝壁。除红河支流外珊河纵贯其中,形成较大峡谷外,尚有许多小支流形成长短、深浅不一的诸多山沟小溪。亚热带山岳丛林地,树木茂密,乔灌混杂,竹子、芭蕉树居多,荆棘茅草丛生,藤葛盘绕,半山以上为原始森林,很少有人涉足,植被覆盖率达90%左右。从尤金至新寨北侧垭口,小路全长60公里,系羊肠小道;孟珊至格盖苗段岔路较多;格盖苗至新寨垭口则只有一条小路;尤金至落水洞、格盖苗至新寨北侧垭口两段,驮炮牲口可以勉强通行;落水洞至格盖苗段,牲口需卸鞍;岳山至大平段,牲口卸鞍后仍然通行困难。根据道路通行状况,我们及时调整战斗行军编组,在难行地段将重火器由马驮改为人扛,即使这样,当天还是摔死军马2匹。
穿插过程中,我们尽量隐蔽自己的行动企图。因此,上级要求行军要肃静,禁止高声喧哗,不能生火做饭,怕火光和炊烟暴露目标,只喝冷水啃干粮。在山岳丛林中,到处不乏绿色植物,加上我们穿着绿色军装,头上再戴着用鲜草、鲜树枝扎成的伪装圈,就连马驼的枪炮上也都进行了同样的伪装,远处望去,真还不好分辨。但是,几千人马的行动,是个庞大目标,要完全隐蔽得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是很难做到的。
2月底的红河谷尤金地区类似祖国七、八月天气,最高温度达摄氏36度,热得大家从头到脚淌汗水,军装上的盐迹一块连一块。而甘荷毛南侧又是另一种天地,夜间最低温度为摄氏5度,冷得大家上牙嗑下牙,许多人不是患感冒就是患热伤风。且逢雨必有雾,大雾弥漫,能见度极差,有时只有5-7米。全团穿插沿一条路线开进,再加上团第2营和配属团队的多名民工,行军纵队长达10公里以上,像一条长龙在半山腰上盘来绕去。行至密林地带,水源奇缺,偶遇一泓泉水,大家都要取用。走在前面的部份人员可灌得些干净水,越往后面水就越浑浊,往日沉淀在泉底的残枝腐叶全被搅了起来。口渴难忍,再浑浊的水也抢着往水壶中灌,放上出发时团卫生队给每个人配发的“净水剂”。净化后,水壶上面的水是清澈了些,但臭烘烘的肥泥味还是存在,很难喝。一壶水最多能饮用1/3,其余渣子都要倒掉。
行军打仗,顾名思义是先行军后打仗。行军往往比打仗时间长,行军中的艰难困苦也不亚于打仗。在异国他邦,又在山连着山,树挨着树,灌木杂草高过人头的深山密林中行军,困难难于想象。由于地形不熟,视线受阻,人烟稀少,语言不通,缺乏向导,我们只能按图行进。人人心理上都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只要一脱离大队人马,恐怕十有八九要迷失方向,走不出深山老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愿意掉队,也不允许任何人掉队。
可是世上偏偏就有许多由不得自己的事情发生。配属给我连的喷火班一名战士,在穿插途中最不该生病的时候,却得了“急性阑尾炎”,恶心、呕吐、右下腹疼痛难忍。若是平时在国内,医院开刀治疗。但在异国穿插作战,医院治疗。就是停下来躺一会也不可能。我忙叫连队卫生员刘华中拿些药给他,并令连队收容组把这个战士的战斗装具全部接过来,让他徒手跟着部队走,再派两个战士轮流扶着他。坚持了一会儿,那个战士弯着腰,双手捂住肚子,毫无血色的脸上,豆粒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落,全身瘫软,两腿站立不住,更迈不开步。我又安排两名身强力壮的战士从左右两侧抬着他的胳膊走。没走多远,抬他的两个战士也累垮了。因为那两个战士除抬他外,毎个人自己身上还背负得有几十斤重的武器弹药和一些作战器材。眼看连队的收容组就要掉队了,无奈之下,我把这一情况上报了营指挥所,营指指示,“病号留下由团卫生队处理,连队继续前进。”
在深山密林中时有时无的羊肠小道上,偶尔也有一两个越南山民与我们为伴,一路前行,他们有时“叽里咕噜”主动和我们说话,我们一句都听不懂。虽然我们也都警惕着,但只要他们没有招惹我们,我们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恶意。因为我军在国内长期习惯了军民鱼水关系,对越自卫还击战时,我们也把这种习惯带到了越南,我军不仅是威武之师,也是仁义之师,从不伤害无辜的人民群众。在穿插时,走上三、五个钟头也能看到几间低矮破烂的茅草房,在房屋周围有一片小小的耕地,种着旱稻或玉米,地里的杂草比稻谷和玉米都长得高。我们边走边议论,住在如此贫瘠偏僻地方的老百姓,恐怕一生中都难得见到一个山外人,连自己的县籍乡籍都不一定弄得明白,就像这重峦叠障中的小草,无声无息地生,也无声无息死,一切全由大自然安排。
经过一天艰苦穿插,当日18时50分进至班佛高地山脚一线,由于炎热缺水,一天中全团就有61人中暑。黄昏时分,我部与4名逃敌相遇,追出余米,草高林密,视线不良,追捕未果。我团奉令原地待命。
傍晚,团指接到师侦察连报告:“据侦察,与我们一河之隔的岳山半山腰有一个硕大的岩洞,估计是岳山守敌储备物资的地方。”团指即令我连迅速越过外珊河桥,在岩洞两侧占领有利地形,阻止越军前来搬取物资。
十多米宽的外珊河,水流湍急,银白色的水花,飞溅的水沫给人丝丝凉意。6根直径约20厘米左右的刺竹搭在河上作桥,人走在上面,颤颤悠悠,很是危险。我们3人一组,手拉手,十分小心地通过竹桥。当轮到3排通过时,炊事班战士高必楼突然发现7班战士桂会彩背的手榴弹中,有一枚手榴弹的盖子没有了,而且手榴弹的拉火环已经吊在了外面,十分危险,大家一下紧张起来。假如这枚手榴弹的拉火环被什么东西挂住引起爆炸,那么,桂会彩身上另外的几枚手榴弹和桂会彩扛在肩上的一个五公斤重的TNT炸药包也会爆炸,真的是那样的话,不仅是桂会彩要粉身碎骨,就是他周围的战友也难于幸免。桂会彩立即拿出手巾把那枚没有盖的手榴弹包扎好,这才让全连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全连过完竹桥,天色已晚,天空黑得像锅底,我们高一脚低一脚,继续向山脚摸索前进。快要接近山脚时,半山丛林中,出现一路时隐时亮的手电筒光,至少也有三、四十道,不声不响地往山下移动。我判断,可能是敌人趁黑夜下山取作战物资来了。我迅速指挥各排占领有利地形,准备战斗!并嘱咐各排,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开枪,夜间视度不良,要把敌人放近些再打。手电筒光距我们越来越近,大概还有五、六十米左右,我正要下令开枪时,对方发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红二连的,不要开枪!我们是师侦察连的!”原来是师侦察科长刘臣高,带师侦察兵上岳山侦察敌情后返回我团。因上级事先没有向我通报这个情况,只是把我连已过外珊河桥的情况通报了刘科长,所以,刘科长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主动发出了联络信号。否则,师侦察连和我“红二连”一旦接上火,“二虎相搏,必有一伤。”
晚上10时,我们爬上半山腰,进到上级指定的位置。占领了山洞两侧制高点,高度警惕,严密注视着洞口。当夜岩洞周围平静,没有敌人活动迹象。
26日8时5分,我带着通信员何清贵、六班副班长王开美、报话员陈学明隐蔽抵近洞口观察,察明进入洞口的只有一条人行小道,坎坷不平,杂草满地,没有骡马和车行痕迹。洞口周围荆棘丛生,乔灌混杂,半遮半掩着山洞。洞内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思索着,敌人的物资是从哪里运进去的呢?莫非洞的侧翼或另一端还有进出口?我决心一定要弄个明白。我们4人拿着两只手电筒、3支冲锋枪,靠两侧洞壁仔细搜索前进。走进洞口,洞宽5米左右,高3-7米不等,洞内泉水浸出,长满青苔,十分潮湿,奇形怪状的石笋倒挂在洞顶上,全为天然形成,绝非人工打造。我拿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进至洞内约米,突见前方黑暗处有人影晃动,我们迅速紧贴洞壁,几支冲锋枪齐刷刷对向前方,用战前刚学的越语喊道:“若松恐野!若松恐野!”(缴枪不杀)在我们的喊话和手电筒强光照射下,战战兢兢走出高举着双手的三男一女,并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中国,解放军好,不要杀我们。”我看这几个人都是赤手空拳,与田里种地的越南老百姓无异。但仍不敢大意,我叫通信员将这几个人押到洞口,待我出来后再审,并向何清贵交待,要他离这几个人5米之外,不要靠得太近了,防止莫测。并要何清贵一般不要伤及他们性命,如有逃跑或反抗,可开枪击毙!我带着王开美、程学明继续往前搜索,拐过弯一看,地上一张竹席上堆有大约多斤黄谷、几十斤玉米、摆放着几个老南瓜,一个背篓里装着几块腊猪肉,还有一床十分陈旧的烂棉絮和一些烂衣服。再往前十几米就是洞的尽头,既没有进出口也没任何军用物资。我们迅速撤到洞口,将进洞搜查情况向团指作了汇报,团指令我们放弃看守,撤过外珊河桥,归建营队,将捕获的几人审查清楚,确系老百姓可放行。我们释放几个越南老百姓时,他们见我们不骂他们,也不打他们,不动他们一针一线,感动得热泪盈眶,双手合十抱在胸前,给我们鞠了三次躬,嘴里还不停地说:“中国好,解放军好。”
我们撤离不久,敌人炮火铺天盖地向我占领过的几个高地上猛烈射击,炸得树木倾倒,荆棘横飞,泥土翻落。如果我们晚半个小时撤离阵地,必然遭受重大伤亡。
(编者注:文中的地名“尤金”应该是“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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